書法批評的立場(書法的觀點)
書法批評雖然跟書法技巧、風格、創作有交集,但書法批評不是書法技巧的直接傳授,也并非書法風格的細致推演,更不是書法創作方法的具體探討。盡管在書法理論體系中,書法批評必不可少、不可替代,但相對于書法賽事、書法展覽而言較為低沉,批評之風未成規模,批評接受難被認可。書法批評其實是無處不在的,只是批評的方式、程度、效果不盡相同。書法批評更像是一雙冷峻的眼睛,守望著書法的發展軌跡,審視著書壇的諸多動向,良引利導,正本清源。從書法史縱向比較,當代書法批評相對于古代書法批評,沉寂而聲微。從當代書法橫向上看,相比于創作、考據、美學等,書法批評確實顯得寂寥而冷清,書法批評的地位與價值有逐漸邊緣化、附庸性的趨勢。因此,當代書法領域重申書法批評的立場尤為重要。書法批評立場不僅要立足時代,研究典型,梳理脈絡,也需參照古代書法批評,繼承古代書法批評的風骨文韻,而不是隨意將西方文藝理論生搬硬套,亂立名相,更不可沒有原則和尺度,用簡單粗暴的語言偏激而隨意批評。
書法批評的時代責任。書法批評對書法創作有著參照、反思、指導的功用,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書法現象與書法風格。時代的書法沉淀主要是書法作品、書法理論。從歷史層面上看,書法批評與書法創作的關系不是對立排斥的,書法批評緊跟時代書風自古有之。如東漢草書初興,社會紛紛崇尚草書書寫,對于熱衷效仿草書的書法人群,趙壹以儒家立場冷靜地觀照當時的書法現象,提出個人的書法批評。雖然他的立場觀點未盡適宜,但這種文人對社會、時代的關注意識和責任意識,現在看來依然真切可貴。
那么,何為書法批評的時代責任?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書法現象、書法問題,包括創作、鑒賞等。需要書法批評家站在歷史的高度,立足于創作、理論研究,適時、及時地對創作現象、書法風格進行梳理、探討、規正、導引。這是時代賦予書法批評者的責任。書法批評脫離時代責任,其批評價值必將大打折扣。書法批評的時代責任有兩個要素:一是時代的功用,書法批評緊跟書壇動向,為時代書法把脈,為書法創作提供參照;二是歷史的功用,留下可貴的書法批評言論,為后來人研究書法提供參照。歷史的演進往往在淹沒過往,如果一個時代沒有或少有書法批評表達,那么當后人反觀,若是空洞和粗淺,必是遺憾。因此,有責任的書法批評家總是熱心于書法事業,不斷提升自己的理論、創作水平,冷靜審視書壇動態,理性地分析比對,坦率真誠地提出自己的批評見解。
書法批評的學術立場。書法批評并非一般意義上主觀地對書法作品肯定或否定的簡單點評。書法批評應界定在學術立場上,凸顯學術的嚴肅性、深刻性、科學性。在理論的高度上對書法現象、書法問題、書法風格進行哲理思辨、推理演繹。既有對典型性的剖析,又有對普遍性的歸納;有共性的探討,又有個案的研究。不管研究的外延內涵如何,學術性是書法批評把持與堅守的立場。
首先,從學術角度上看,書法批評家對書法批評應有敬畏、嚴謹的學術精神。正如項穆《書法雅言》提到:“學術經綸,皆由心起,其心不正,所動奚邪?”書法批評可以有情感,但不是做人情;可以有贊溢,但不宜去吹捧。將書法批評界定為純粹的學術探討,書法批評家的主動性、公信力才能得到提升和肯定。書法批評家應堅守學術原則,摒棄附庸諂媚。沒有學術性的書法批評必易淪為庸俗膚淺的雜碎語言的堆砌——這與書法批評的學術精神完全背道而馳。
其次,學術立場能保障書法批評的學術性。書法批評家應在深研書法史的基礎上,梳理書法現象、技法、審美、風格的發展規律,熟識書法發展脈絡,積累歷代有價值的個案。對歷代書法理論有深入的研究,這是書法批評家的基本理論素養。閱古可以鑒今,有了歷代書論的底蘊,對于新的創作樣式、審美表達,才能從容應對。
再次,書法批評家審視書壇,應立足于學術的高度。書法批評的學術高度需要書法批評家對復雜的書壇現象、多樣的書法創作風格進行系統比較、冷靜分析,并提煉出值得批評的素材。在學術高度上給予界定評述,對批評本身的意義價值給予思考和定位。登高方能遠眺,有學術高度的書法批評,其批評的層面才會更宏遠開闊:一來易于從宏觀高遠的角度把握批評對象,梳理出具有典型性、代表性、時代性的批評對象;二來避免書法批評停留在某些狹隘的小問題上糾纏打轉,不至于將書法批評導向細枝末節的領域進行探討。書法批評的學術性能保障批評有理論依據、指導意義、參照價值,而非簡單粗暴的信口點評。
書法批評的非功利性立場。書法批評的立場應是非功利的、公允的。書法批評一旦功利化,其批評的導向必會偏頗,批評結果會變得怪異、復雜。公允的立場是書法批評的基本要求,沒有公允心的書法批評家等同于“吹黑哨”的裁判。有失公允的批評,無異于將書法批評放置于藝術道德、書法藝術發展的對立面,使書法批評失去公信力,使其批評價值、批評意義難以經得起時代的考驗,最終使書法批評淪為形同菜市場的吵雜言語。因此,書法批評的非功利、公允立場是批評展開的關鍵,也是批評接受的前提。
相比之下,古代書法批評純粹而非功利。古代書法批評或是以著書立說的姿態呈現,或是思辨才情的隨性詩文,或是感觸即興的簡語題跋,其書法批評往往是內在心聲的鼓蕩和鳴,而非外在目的的誘導催生。正如蘇軾說的:“言發于心而沖于口,吐之則逆人,茹之則逆余。以為寧逆人也,故卒吐之?!眱刃牡谋磉_須是暢達無拘的,直抒胸臆方是快然自足。古代書法批評中,我們能透過批評看到批評者正大的人格印記,以及批評者的心性修為。
由于許多社會功利因素在干擾,當代書法批評在面對龐大的書法群體、紛繁熱鬧的書法活動以及絢爛多樣的書法創作時,其書法批評底氣、批評聲音顯得微弱。書法批評有時出現不愿說、不敢說的情況,進而漸漸演化成不屑說,熟視無睹。多數書法批評家在“吐”“茹”之間的抉擇,思量再三之后,很多人還是選擇自己一“茹”了之。
非功利性讓書法批評成為純粹的個人審美表達、鑒賞心得、學理探討的有意思的行為,這契合古代文人書法家遣興悠游的精神生活。正如朱以撒先生所說:“一個批評者要達到客觀公允的批評,他必須沉浸在書法家的精神產品里,為書法家的構思、表現而怦然心動,在這樣的感受下言說?!盵1]書法批評如果少了功利心,書法批評能從功利的現實中解脫出來,站在獨立無掛礙的立場進行評價,其公允的一面自然而然呈現給世人。
批評家的文人風骨。文人作為中國文化獨特的群體,是中國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。不管哪個藝術門類,一旦被文人參與進來,定能興盛。當代書法批評家角色相對單一,少部分是書法家,多數是書法理論研究者,少數兩者兼之。不像在古代,書法批評的話語權掌握在文人手中。書法批評家們能詩、能文、能書、能評。書法批評中隨處可見文人的風骨和操守,主要體現為:一是批評對象的選擇,以理貫之,而非書法以外的因素干擾對象的篩選;二是批評原則的堅守,原則性的把持,不為外力所屈撓;三是批評品味格調的定位,立言與立德同在;四是批評話語的拿捏,體現在批評用語上的不媚、不俗、不矯情、不奉承,做到客觀而得體。古代文人中有許多不以書法立名者也參與書法批評,其中不乏風骨浩然見解精辟者。如提出書法美學與書法批評交融的李白:“右軍本清真,瀟灑出風塵”;提出書法美標準的杜甫:“書貴瘦硬方通神”。就連曾國藩家書里亦有詮釋書寫心法,評論書法本體之語:“數月之后,手愈拙,字愈丑,意興愈低,所謂‘困'也。困時切莫間斷,熬過此關,便可少進。再進再困,再熬再奮,自有亨通精進之日。不特習字,凡事皆有極困極難之時,打得通的,便是好漢?!?/p>
批評語言的文采立場。書法批評不等于草率的批判。因此,批評語言應該要有情感和溫度,在明晰辨別中體現批評者的理性和睿智。批評語言不能媚俗,也無須刻板嚴肅,擺出一副衛道士的架勢。因此,書法批評語言要講究文辭之美,有文的追求。
首先,書法批評語言決定著批評的精準表達效果,直接影響批評的接受程度。批評文章也要講究文采,劉勰認為文采的重要性“言以文遠,誠哉斯驗?!毖哉撔枰柚牟刹拍芰鱾魃钸h。其次,書法評批語言需要溫度、親和力。書法批評是為了表達批評觀點,傳遞批評理念,產生批評接受,達到批評共鳴。剛性的語言未必比親和的語言更有表達效果。因此書法批評家不必以冷峻刻板的姿態對待批評對象。有情感溫度和親和力的語言更易于營造友善的批評氣氛。再次,從批評語言的駕馭上,書法批評家的學養胸襟可窺一斑。當代書壇,并非缺少理論功力深厚、眼界心胸宏遠、文字表達精準的書法批評家。然而在批評文字中講究文采的確實少而可貴。書法批評家應當研究修辭手法,探索優美文辭在批評領域的應用:一則提升批評的表達效果;二則讓批評表達更具有可讀性??v觀古代書法批評,其思想之深邃、文辭之優美、可讀性之強,值得當代書法批評家深研借鑒。
總之,確立與把持批評立場并非空洞的虛言。相反,能使批評更為坦蕩、懇切,使書法批評既有高度又有深度,既能抒懷又能警醒。 書法室 書法教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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